2010/08/28

[短篇]「應變」(下)

99年大學指考作文題目
「應變」(下)


對下定決心洗心革面的我來說,沒有比又再度被看見暴力一面更糟的事。結束形式上的相親───家人為了把我定下來而硬逼著去參加的,當然心不在焉,只是隨口應付罷了。

結束之後,才能獲得一點自己的時間,沒想到在不熟的地方想喝酒,竟然跟人起了點衝突,腦充血下與對方在後巷打了起來,引來不少路人圍觀,果然本性是難以改變的嗎?

最慘的是,被自己今天的相親對象撞見,而當時我也沒認出對方。

她,陳小姐,竟然提出一個奇怪的旅行計畫,我沒有多想,雖然不打算跟她結婚,但這何嘗不是逃離家族控制的好機會,我便答應下來,她也沒有多起疑心。只要妳是一個讓我逃離此地的理由,想去哪,我韓志明都奉陪到底。

家人很輕易就同意了,出乎我的預料,原以為跟相親對象出遠門會令他們起疑心,看來是我高估了他們。用一晚的時間準備了簡單的行李,以及除了我沒人知道的存款,可能接近漏夜 潛逃的心態,不過我帶著快樂的心情,在家族的眼中可能以為我是一見鍾情的男人吧。

隔天一早,接陳小姊上車後,我忽然想到,何必帶著多餘的累贅逃避行?買張機票,再請美國的朋友協助,我不就可以很輕易永遠離開了嗎?

毫不猶豫地,我對坐在副駕駛的陳怡婷直言:

「…陳小姐,不好意思。我現在改變主意,臨時要出國一趟。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,到了機場我會下車,車鑰匙交給妳,妳要直接開回家,或者繼續妳的旅行都沒有關係。我會給你現金二十五萬,這筆錢妳要怎麼用,我都不會過問。但是請妳對我出國這件事保密。」
陳怡婷驚訝的表情只維持幾秒,隨後以冷靜的語氣認真問我:「什麼意思?你要離家出走嗎?」

「差不多是。」
「帶我一起走。」
「咦?」
「如果你想要我保密,還有昨天打架的事情,最好的辦法不是帶我一起走嗎?」

面對這樣的反應,我笑了。

這女人憑什麼認為我一定要帶她走呢?僅僅為了微小得有點可笑的理由。我們今天才在某是內飯店互相帶著面具相親,只有雙方家長一頭熱,我們心裡想的都是同一件事:早早結束這場無聊的社交活動,隨後迅速回到各自彼此不相關的生活。我想要逃離這個家,不想留在依賴黑暗社會的方法生存,因此我必須要逃。帶著這女人逃,對我沒有任何好處。

她似乎從我的表情讀到回應,急著說:「我也想要逃離家裡!」

短短的瞬間,她竟然只用一個眼神與一句話打動了我,使我在當下差點衝動講出:「好,那我們就一起走。」,是這個女人的魔力嗎?是因為我長期生活在男人只有奉承、女人只知諂媚的世界,日漸淡薄的感情經不起她看似誠摯的請求。

由於無法下決定,我不說話,思考著該如何找出最佳解答。她知道我正在思考,不再說話,似乎成為聽從發落的囚犯;這樣把主動權交到男人手上的女人,是心計嘛。

在停車場刻意找比較隱密的車位避免太快被找到,我拿了行李走向機場,她跟著我的動作行動,似乎認定我默許了她的一切。

走進機場,從巨大的看板中尋找最快起飛的班機,然後走向櫃台準備買票───此時陳怡婷拉住我,要我作個決定。我先想像,如果她就這樣跟著我,到了美國之後我們的生活會如何發展。我們可能在某個州的小鎮,找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,不會過問來由的地方居住下來…然後該怎麼辦呢?我不知道。今天這場逃跑行動來得太快又太急,甚至不是仔細思考下的結果。連護照都收拾帶著的我們兩,心中早就決定了現在的行動。是何時?種下了從此背離故鄉的原因。是何日?竟然想逃離從小生長到大的家。

我走到櫃台,看了看她,對櫃台小姐說:「買兩張機票。」陳怡婷欣喜若狂,笑說:「這是我第一次出國玩呢!」彷彿打從一開始,我們就單純的要出國享樂。

機票上的英文姓名拼音是如此不真實,我忽然頓悟到,很可能早就察覺到我們用意,卻沒有阻止的家人們,是否順著我們的意,以無視的手段拋棄我們,逃離我們呢?

「離家出走你不高興嗎?」她天真得簡直像春天的小鳥,吱吱喳喳不停的叫。
「我只是無法想像這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了。」提起行李箱,我們走向登機口。

(完)

2010/08/01

[短篇]「應變」(上)

99年大學指考作文題目
「應變」(上)

真不應該答應母親參加這場相親,這麼一來就不必面對這麼認真的人了。

如同所有隨處可見的女生,普通的我,普通的三人小家庭,普通的公寓,普通的人生。我什麼都是隨便的,被朋友問要吃什麼,被家人問要讀哪裡,上哪裡工作;其實我作什麼都可以,我對工作沒有特別喜好,對男人也是。

沒想到這場相親才第一次讓我發現,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發現,原來我最討厭認真的人。假日一早母親逼我起床扮裝,拖著我趕到相親會場,叫我好歹擺出個女人的面具,騙騙對方也好,我照做了。但是彼此自我介紹後,實在沒有話題,雙方媒人跟親家母催著我們到附近走走,說,多認識彼此說不定就會喜歡上了。怎麼可能。

「怡婷妳以後想當國小老師嗎?有教育小孩的熱情,我真的很佩服妳。」

說著噁心台詞的男方,照片旁邊寫了名字叫做韓志明,叫天天不靈的俗氣名字。身家倒還不錯,出國唸書回來正在家族企業當總經理,似乎前程似錦,普通的女孩子家都會喜歡上的溫儒類型。

是的,我很普通,也普通的喜歡這類型的男生。我已經想像到跟這種普通的人在一起組成的家庭,只會是我們家的翻版,而且我確定不想要。

所以我很乾脆的拒絕他了,禮貌性的結束原本就是鬧劇的相親。一回到家母親就劈頭罵我一頓,說這是花多久時間好不容易找到的金牌男人(奧運嗎?),我竟然這樣浪費了什麼云云,我回說,這麼想要他的話,妳不會自己去嫁嗎!

說完,就彷彿要逃出家裡似的跑出門。

悶著一股氣在街上逛,心裡不停的想,難道我,陳怡婷,只能永遠永遠悶在平凡的名字中過著平凡的生活嗎?思考著過去種種,例如以前被受歡迎的男生告白,卻擔心讓其他女生嫉妒而拒絕了對方之類的,到現在依然後悔著。是否做出不同的選擇,我就會有截然不同的人生?又或者這麼想的我,是不是因為無法獲得社會上一般的肯定,無法融入團體,而自以為是的狂妄發言。

走著走著,聽見從小巷傳來鬥毆的聲音,停下腳步轉頭一看,是兩個穿西裝的男人在打架。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,男人嘛,就是動不動喜歡計較一些小事;定睛一瞧,佔優勢的那方,豈不是我今天的相親對象韓志明嗎?兩個男的打得火熱,沒有發現不少旁人正圍觀著,我竟一時看呆了,忘記不該繼續看下去,早早離開此處才不會捲入是非。想到這點的時候才發現遲了,韓志明已經發現是我。

認出對方,確認之後便撇過頭去。想必是不希望今天的相親對象(即使被拒絕了)看見現在的醜態吧。但是我不由自主的踏出腳步,靠近韓志明,拉起他的手撥開人群往外走。到底為什麼我也不懂,總覺得這是個機會。

我客氣的維持相親時的態度,拉著他,從表情看得出來男主角感到非常不自在了。我在心裡偷笑,一直到我們坐在簡餐店,我若無其事地點了兩杯奶茶,韓志明才鼓起勇氣向我搭話。

「…不好意思…請問小姐妳是不是認錯人了?」
我忍不住噗哧笑出來。
「你到現在才開始裝傻嗎?」
「這…小姐,我們真的沒有見過。」

看韓志明什麼也不記得的樣子,我才發現。啊,那場相親裡頭,我還算有點認真的。眼前這個男人完全不記得今天才以結婚為前提想交往的女性面貌,原來剛才露出那種困窘的表情,不是因為認出來我是誰,而是他再度戴上社會化面具時候的表情

我原來是可以一點也不存在於他人記憶中的女人,對這點我感到放心,鬆了口氣。
我告訴韓志明,我是他今天的相親對象,叫做陳怡婷。終於驚覺自己面臨的狀況,似乎聽見韓志明的面具些許崩裂的聲音,焦急的把頭低下來,懇求我今天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告訴別人。

這時,我心裡尚對韓志明有一點另眼看待的角度完全憑空消失了,剩下的只是輕視,這個男人遇到這樣的狀況就輕易的低下頭來,如果他忽然抓住我的領口,大聲威脅我要是說出去就殺了我的話,可能會跟定他一輩子也說不定。韓志明的頭緊緊靠在簡餐店的桌上,好像很輕易的把腳踩在他頭上似的…

我對自己竟然有這個念頭感到驚喜,第一次發現心中不同於常人的部份,我下定決心,先扮成好女人,裝作體諒對方的話,說不定可以隨心所欲操控在眼前抹滅自尊的這個男人呢。

就如同今天也進行過的相親一樣,我們重新互相介紹了對方,交換電話,由他送我回家。看見被相親對象送回家的母親,好高興的說真有出息,讓甩掉的男人再追上來才像個女人家,何時訂婚哪…等等;我完全忽略母親的絮絮叨叨,回到自己的房間,立刻撥打電話給志明。

「喂?志明嗎?」
「這麼快就打來了?怎麼了嗎?」
「下次出門什麼時候,我想出去玩…」
「好啊!想去哪裡我都帶妳去,妳想好地方再跟我說,好嗎。」
「當然好呀,那就先這樣囉,掰掰。」
「掰掰。」

彷彿日常情侶對話的樣子,我們都心知肚明,志明想盡可能的監視我,才答應下了我這麼隨意的邀約。我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已經說明了,我不是那麼守口如瓶好應付大小姐。

隨後我立刻決定,要到某個遠方去。究竟要去哪裡呢?我也搞不太清楚,於是將地圖攤在地上,把母親硬塞給我要我當嫁妝的鑽石戒指隨便一丟,落在果然離這裡很遠的某處山區,附近正好有風景名勝。總之就告訴志明,我想要去那裡,他便會打理好一切吧。傳簡訊告訴志明我想去哪裡,想像這時他的表情,一定會覺得我是麻煩的女人。

最後的計畫是只有兩三天的小旅行,我想這樣就夠了吧,再多要求什麼的話,志明應該也受不了的。趁著這次機會離家,得到短暫的自由,雖然是遲早要回來的…。不、還有其他選項。我可以就此離開這塊小地方,在其他地方隨意的活下去;脫離父母的掌握,拋棄所有腐舊的連結,在全新的地方以全新的自己活著,難道不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願望嗎?

(待續)

2010/04/05

[短篇]「惑」

明明是好睡的冬天,卻因為太陽太大,曬得我實在受不了起床了。
一股怒氣不知何去何從,手摸向窗戶,想把窗簾重新拉起來。

咦,窗簾不見了。
不是看走眼,開學前特別選了的綠色窗簾,竟然一夜之間消失…啊看到了,原來在床邊我專門放衣服的椅子上。才想起來我昨天的確是立下決心,想要早些起床,讓太陽曬得我不得不起床,才把窗簾拆掉的。
可是這也很矛盾,因為當初是為了讓太陽不要照到床上,才特別買窗簾的。

我到底在做什麼、邊吐槽著我自己,起床順手按下電腦開關,在電腦啟動的時間順便刷牙洗臉,這麼做的話,約在我從冰箱拿出一罐牛奶的同時,電腦就會開完全並可以作業。

第一件事情、開通訊確認有沒有人留言。
第二件事、開信箱確認有沒有信。
第三、確認有沒有什麼新聞。
四、躺回床上。是的,由於人實在還沒醒,肯定是沒有在剛好的睡眠規律時間起床,於是再睡一次。

即使如此也睡不著了,從太陽的角度判斷,已經到達了中午時段,明明是冬天卻毒辣辣的太陽毫不放水似地火力全開,就這麼想把我吵醒是嗎?
好吧,就起來吧。看時間又過了三十分鐘。這麼點補眠嫌少,應該夠了。

第五項、重新坐回電腦前,打開桌面,系統的窗戶圖案冷不防對我說了:
「喂,你有沒有心做事啊?」

「有哇。」
「有你的頭,看看桌面上的檔案最後修改日期是兩個月前了。而且是最新的。」
「這個音樂檔不是才昨天而已。」
「那是抓下來的。」
「多謝你提醒。」
被窗戶搞得有點不爽,開BBS看有什麼好了。

「先跟你說。」窗戶又擅自講話,「你高中同學在找你喔。」
「誰?」
「你暗戀很久的那位。」
「為什麼你知道我高中暗戀誰!」
「因為我是你的電腦。她找你這件事情是鍵盤旁邊的M字的飲料杯告訴我的。」

我驚訝著拿起某速食店的L號紙杯,裡面還有一半的可樂,不確定是幾天前沒喝完的。
「嘿!老兄你終於想把我喝完了嗎?」
「我甚至連你放了多久都不記得。」
「所以你就打算把我放著不管?!」
「也許我可以把你倒掉。」
似乎瞭解是我在掌握他的生殺大權,L號紙杯的表情變了。即使我不確定我是否理解紙杯的表情。
「這、好吧,老兄。你可以把我放下來…嘿、嘿嘿!輕點!我現在很脆弱的!」
「紙杯…老兄。打算告訴我你怎麼知道她的事了嗎?」
「沒問題,我正打算開始講起,都是你害我講不出來…嘿、嘿嘿!把你的手放開!我知道我錯了!OK!」
我再次把紙杯放下。
「…謝謝,我開始講了。」

「大約是五天前的事,那女的有進過妳房間。我保證她有進來過,那時候我才剛來什麼事都小心翼翼的,對了、你大概出去了一小時,她就在那個空檔進來的。」
「…有人進過我房間?我怎麼沒有感覺?」
「她原本有想過要整理的,可是看起來覺得她不該動手,然後要找個地方坐下,發現除了你的椅子之外沒有地方,但是又不好意思佔了你的位置。她就到處走走、看看之後等不到你回來就離開了。」
「就這樣?甚至沒留一個字條、跟誰留口信給我?」
「你要叫誰跟你留口信?」窗戶插嘴。
「你閉嘴。」我說。卻連紙杯也同時閉嘴,「我是跟窗戶說。」

我問紙杯,「所以呢,她…現在是什麼樣子?」
「她很漂亮,就我看到的女人來說。」紙杯以吹噓的口氣說。
「你看過的女人也只有穿著制服的店員而已吧。」此時還沒用過的竹筷說了。
「我當初可不像你被包在紙袋裡面帶回來!我是拿在手上走回來的!」
「又不是你走。」竹筷說。
「如果我像你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…!」
我制止竹筷跟紙杯的吵架。「好了別吵,呃…竹筷,你還知道些什麼?」
「看我的吧,跟某個半杯水的傢伙不同。」(紙杯小聲的回:是可樂。)
竹筷說,「我離她比較近,所以聽到她講電話的內容。」
「是手機嗎?」
「對,沒錯。您這裡沒有有線電話。」
「然後?她說了些什麼。」

「她說,知不知道您的手機號碼?還有…您現在在哪裡之類的。」
「好,那表示她沒找到我,因為我完全不知道。那麼後來呢?她還有作什麼?」
「還有一個男的進來了。」
「男的!?誰!?」

(窗戶在螢幕上打字顯示:你現在的同學,也是你的高中同學。)

我對窗戶說:「謝謝。」(窗戶在螢幕上打字顯示:不客氣。)
「他來做什麼?」
「從談話間聽見他們是來找你的。」
「說了哪些話?」
「我…我不記得。」竹筷語塞。

「我記得。」
此時輪到我的舊手機發言了。因為我換了隻新手機,舊手機插著充電正準備拍賣。
「我天天都幫人講話,我可以重現他們的對話。」
「直接開始吧。」

嗶!一聲後。手機開始播放像是電話錄音的內容:

「有沒有找到他?」
男的聲音,的確是我熟悉的同學聲音。
「沒有。」
女的聲音我則是永遠都忘不了。

「他大概會去哪裡?」
「不知道…我跟他也不是很熟,下課後就看不見他人影了。」

這時候就不會打電話給我嗎!

「有他的電話嗎?」
「沒有,他之前換新的號碼了,我沒跟他要。」
「是嗎…」
「沒關係啦,就等他一下下,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。」
幹得好啊!…不過,我還不知道這件事,表示事情有變。

「妳坐那個椅子吧。」
「那你怎麼辦?」
「我隨便清一塊地方坐下來就好。」
「他不會生氣嗎?」
「反正這麼亂,他也不會發現吧。」

「我稍微快轉沒有意義的內容。」舊手機說。
「好吧。」

「…所以,妳為什麼要來找他?」
「也沒什麼,只是突然想起來,以前有過這麼一個人…」
「初戀情人?」
「咦!?」
「也是吧,否則也不會大老遠跑來。這個時間可以找過來,應該還是學生?」
「不是,我在工作了。今天是請特休。」
「哇喔,好想聽到的名詞。」
「現在才真正體會到學生時代的好呢。可以把什麼事情都拋諸腦後,作業啦家庭啦未來啦,彷彿沒有事情能束縛我,屬於我自己的時代。」
「當一個社會人果然沒有自己的時間嗎?」
「你的問題好奇怪,既然都是社會人了,要先考慮的當然是他人囉。」
「難道不是為了自己賺錢?」他問。
「難道不是為了他人賺錢?」她反問。

「禁止把同樣的問題丟回來。」
「每個人問題都是一樣的,只是說出來的方式不同。」
「那算是社會人的體驗嗎?」
「也可以這麼說。看到這個房間,我很羨慕他的生活呢。」
「很髒、很亂、很糟?」
「我以前也這樣子啊,垃圾不知不覺就堆起來了,東西隨手一丟就了事,到底有多少事情該處理連自己都搞不清,不過都可以不用管。那個時候我會說:哎呀,就真的很忙沒辦法弄,明天再弄就好了嘛。這樣敷衍父母親,鋒頭過了就沒事了。」
「這樣啊…」
「所以囉,時候到了自然就會站起來了。因為我是這樣,所以我相信總有一天會的。」
「…應該會吧。」

「好了,也該走了。」
「不等他嗎?」
「夠了。其實我也只要這樣就好了,幻想還是不要打破得比較好。像他這樣過得自由自在的生活,也是我現在的理想吧。」
「好吧。等他回來我會再轉告他的。」
「不用了。」
「咦?」
「他應該不記得我是誰了。以前我們兩個的距離本來就很遠,雖然在同一個班級裡,卻從來沒有說上一句話。所以不告訴他我想是最好的選擇。」
「好吧。」


嗶!一聲。
「然後他們就離開了。」舊手機說。

「…這、不該是這樣啊!所以他後來就真的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嗎!?朋友是這樣當的嗎!?」
舊手機不講話了。

「那時候你人在便利商店。」不曉得哪時候放在角落的寶特瓶說。
「我知道!我那時候把你買回來了!」
寶特瓶也不說話了。

那麼重要的一小時時間,我竟然不在。
我在做什麼?
就這麼一次可以再見到她的機會,我竟然不在。
而我在便利商店?

「我在幹什麼?!」

我問竹筷,竹筷也不說話。

「我在幹什麼?!」

再問紙杯,紙杯也不說話。

「告訴我我到底在幹什麼!」

即使是我的電腦,窗戶也再也不多說什麼。

這些東西彷彿從來就沒有發出過聲音似地,或坐或躺在那裡默默存在著。一切都沒有發生過,而我依然以緩慢的時間生活在我的房間為名的空間,那麼,剛才與我對話的那些東西又是什麼?

如果是夢的話,到這裡醒過來就可以了。說不定太陽已經接近水平線了。


98年指考作文)

2010/02/05

[短篇]「漂流木的獨白」

喝下第一口咖啡後,她僅僅只說了一句話,就將我所有回籠睡意趕出身體,用另一種彷彿從另一個世界才有的氣息,就像是我喝了那杯冒著蒸氣的熱咖啡流入剛起床的身體,溫暖從喉嚨灌入,閉上眼睛等待暖流遍佈全身,於是充滿了幸福感。彷彿身在另一個空間似地,我也充滿了幸福的感覺。

「好好喝。」她說。

我們認識的第三天早晨,從我為她煮的咖啡開始。


「這是什麼?」
她指著塗抹花生醬的,已經烤過呈現朝陽般美麗金黃色的微焦吐司片。
「吃吃看。」 我這麼回答。
「好。」
她拿起吐司,咬了一口,在嘴中咀嚼。我盯著她的表情看。就跟向日葵慢慢綻放的樣子,她露出了微笑。
「好好吃。」
這可能是她僅有的形容詞了。


吃完早餐後,我們照昨天晚上規劃好的行程。我們昨天決定每天晚上都這麼作。準時九點鐘出門,因為這樣可以避開上班上課的人群,出門看見的人不會太少,但也不會太多,這樣的話坐公車移動時不會擠不上車。

她背著她自己的奇怪形狀背包,形狀像是青蛙,她說這是荷葉型。我再次穿上了唯有那麼一百零一套的出門裝,牛仔褲與格子T恤。我們便互相手牽著手出遊。

要說為何我這麼閒的原因,當然因為我還只是個大學生,這世界不缺我一個,也成不了氣候。所以說有我、沒有我的存在,大學是沒有任何損失。其他人只要依照原先設定的目標,選課後上課,等著考試,拿到學分,穩當的畢業。幾乎是已經確定結果的大學生活,這樣子的生活無論有沒有我,依然可以順利地運轉,因此,我不需要上學。


「那你的大學生活怎麼辦?」她問。
「我按了暫停。」
「暫停?」 
「對、暫停。顧名思義,只要按下暫停,什麼事情都可以暫時停止,給自己思考的時間,瞭解之前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,抑或將來的路要怎麼走。」
她笑了。
「所以跟我在一起的時間,是你的暫停時間囉?」
「也可以這麼說吧。」
「可是我的時間繼續流動,我並沒有按下暫停。」
「嗯。」
「你也是,你的時間跟我在一起,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,你的大學生活雖然按了暫停,我們的時間卻是持續的累積著。」
我仔細想想,點頭。

她突然認真地說。
「所以說,再也不要用暫停來形容自己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你仍然持續在前進啊,只是換個場所,空間的轉換讓你覺得之前的人生不見了、可能結束了。其實只是接上另外一段的故事。不過…你需要回頭…看看自己的故事…」
「故事嗎?」
「我喜歡用故事當作比喻。」
「瞭解了。」
「你真的瞭解嗎?」她歪著頭問。
「…仔細想想,應該不瞭解。」
「所以說囉,你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。」她說,「不經思考就接下去講話,那我所說的話不就白費了嗎?這些話或許只說一次而已,之後的時間你就再也聽不到了。」
「我會把它牢牢記住。」
「不一樣的。」她搖頭,「回憶就只是回憶,當下的珍貴只有成了回憶之後才會珍惜、才會後悔。時間不會等你,這些在當下都知道,可是後悔莫及。回憶起來,曾幾何時的我在作什麼?後悔了嗎?時間已經無法倒轉的時候再後悔,那種人生的結末沒有人想身處其中。」

我知道,她正在訴說屬於她的「獨白」。



走出這條住宅圈的巷子後,隨即迎面而來的紅綠燈,預告著前方路口,我們跟著小綠人的步伐走過馬路,到了另一端的繁華街騎樓,接著再走十公尺。接連五個或正或歪的公車站牌就在面前。

我抬頭看公車站牌,找我們要搭乘的路線與路線圖。
她跟著我看。
「教我怎麼看。」她說。
於是,我手指著路線圖,跟她解說我們現在在哪裡,要去哪裡,中間會經過幾站。
「原來是這樣呀。」

她沒搭過公車,我並不驚訝。我慢慢接受她所不懂的事物,相反地,也更疑惑她怎麼會知曉我生活中的某些事物。



有次我是這樣問的。
「妳懂讀心術?」
「什麼是讀心術?」
問題與問題相撞了。
「就是說…我覺得,妳莫名其妙會說一些,我心裡的話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她點頭。

「不見得是因為讀心術吧。」
「哦?」
「人之間有某種相通的門。就像一條隧道,我們雖然沒有護照,還是可以自由出入對方的國境。」
「這種隧道就是我所謂的讀心術。」
「不一樣啦。」她說,「那是像默契一樣的東西。就像我們都知道,某個轉角過後,有一顆老樹,垂下來的樹支幾乎快可以用手鉤到,小時候只要經過那個轉角,我們會開始比賽,跳幾次之內要摸到樹支。別人都不知道我們在作什麼,兩人私下約好的事。」

她舉例的轉角的那顆老樹,在記憶中有點印象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她說那是顆有粗壯樹幹的老樹,從小孩子來看,那樹跨越了好高好高的圍牆,彷彿是為了要跟小朋友遊戲而仁慈地將一隻手伸出來。


「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吧?」我問她。
「這個嘛,我也記不清楚。」她回說。

這是我們認識第二天的對話。


在公車上,窗外忽然降起驟雨。
由於我沒帶傘,抱怨這雨怎麼下得如此突然,一邊找尋背包是否有多帶任何雨具。
她用手指戳了我,我把目光轉向她。
沒想到她手上竟然拿著雨傘。
「早上出門我有看到氣象報告。」她說。
「妳…」我還在思索她怎麼懂得看電視,不過這個想法旋即消失了,她的事情一直是很奇怪的。
也就是說,我也是很奇怪的,竟然跟她這麼一個怪人在一起。

把雨傘收回背包,「再一站就要下車。」
她輕輕點頭。

幸運的是,雨竟然也停了。
究竟只是我運氣好,或者她帶了什麼神力。
畢竟再怎麼看她也不像是普通人。

走到我們要去的目的地公園,那裡有為了戰爭而立的紀念碑。我很喜歡這個紀念碑,雖然它是為了紀念在上次由我國發動的戰爭,失敗後所紀念戰爭犧牲者的東西,況且現在再怎麼看,當初發起戰爭都是我們這邊有錯,縱使錯不及子孫,心中對敵對國也不曾有絲毫的愧疚感。總而言之,我喜歡這個紀念碑,是由於它的形狀,扭曲得相當不自然,麻花捲型的物體再遭到科幻形式的、像黑洞那種天體等級的扭力所變形出來的產物。

在紀念碑的正中央下方,是作成涼亭的形狀,我們坐在那裡面休息。而只要坐著抬頭看,紀念碑中有更複雜,恍如碎形圖案的建築工法又別有洞天。

「你很喜歡這裡吧。」
「對。說不上來的喜歡,跟這裡的代表意義沒有關係。」
「我知道,當看著天頂的時候,有種視線不由自主地漸漸吸進去的感覺,靈魂都要被吸進去那樣,黑洞似的感覺。」
「妳果然懂我的意思。」雖然我沒有講出來,但是像「黑洞似地」的這種表現,她跟我是一樣的。
她搖搖頭。「我不懂。只是把感受到的東西原原本本地說出來。」
「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?」
「光是我們的相遇,我想已經比走在路上被空罐砸到頭的機率還低了吧。」
「那機率是多少?」
「不知道,空罐率沒有計算公式,無從得知。」
「那種事會發生嗎?」我問,「我從來沒被空罐砸到頭過。」
「從來沒有?」
「從來沒有。」
「那機率就會變高了。」她回答,「每個人一生,至少會被空罐子砸到頭一次,這是無傷大雅的命運小玩笑。可是不應該這樣,這種只有我一個人不好的事情,都覺得不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。」
「嗯,這應該不是我的錯吧。可是總覺得是我的錯,結果就這樣被絆住,只是個空罐子,卻讓我無法站起來前進。」我模仿她的說法。
「你開始懂了呢。」
她笑說,無奈的笑著。笑容背後的無奈是從哪裡來的,我還不懂。



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
「名字?」
她沒有名稱這種概念嗎?
「要怎麼…叫妳。」
「我沒有名字。」她直截了當的回答,就像這種事理所當然似的。
「但是…妳總有同伴吧。同伴都怎麼叫妳?小名也好,告訴我吧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這樣我才知道該怎麼稱呼妳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,別人才知道是妳。」

她皺著眉頭,仔細想了想。
「可是我們不用名字叫的。」
「那…要怎麼溝通?」
「很簡單呀,像我們現在這樣,自然地講話就可以了。」
「這…」
她噗一聲笑出來。
「你好奇怪。」
「什麼?哪裡怪?」
「你想表明的,應該是沒有名字的話,你們講的話就不能區別你我,對誰講都不知道了,誰要聽你話,也都不知道了。所以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,對吧?」
「…是沒錯啊。」她的聰明遠超過我想像。
「可是呀,在我們的生活中,說不到幾次話。就算真的好不容易,大家都聚在一起了,這是很少發生的情況,真的,從我阿嬤的阿嬤都沒有聽說過,所有族人都聚在一起,那是傳說中的景象。」
「嗯嗯。」我附合她,繼續聽著。
「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講的話,都是對大家說的,對每個人說的。」
「這樣子好奇怪。」
「嗯?」她搖頭,「不會呀,哪裡怪你說說看。」
「這樣子就不知道是不是對著我講話了。應該會聽不懂吧。」

「不會唷。」
「咦?」
「我們每個人都有相同的內在,說話的時候不是對誰說,大家都聽得懂;反過來說,聽得懂的人,就是我們的伙伴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
「你聽懂了。」
「嗯?」
「你聽懂了。所以你也是我們的伙伴。果然吧,呵呵,我早就知道了。你一定是跟我們很相像的人。要不然我也不會來到你身邊了。」
「…是嗎…」
我開始覺得有點感傷,說不出哪裡,好像聽著一段悲哀的音樂,心裡也起了某種共鳴。

「可是,我們遲早會分開的。」她說。
「咦?分開…?怎麼會。」
「可能是明天的事情,也可能是幾十年後的事情。說不準的。」
「妳要去哪裡了嗎?」
「不是。分開是很自然的事,你、我。我走左邊,你走右邊。這樣就分開了,將來會不會相遇也不知道,這種事就是這樣子。」
「緣分已盡?」
「你要用那種曖昧的說法也可以。這都是註定好的,雖然你不知道,但是你也有參與決定。」
「我有嗎?」
「有。」她慘笑著說,這是我們認識第一天的對話。



說起來,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四天了。
早上起床,我照樣煮了咖啡,烤好吐司,把花生醬從冰箱拿出來,把很難轉的瓶蓋先轉開,這樣比較容易使用。環視桌面,該有的早餐都到了,該有的餐具也到了,打開窗簾,讓窗外的陽光照射在餐桌上,閃亮亮的早餐,應該會讓每個剛起床還沒睡醒的人強烈的震撼吧。

我向衣櫃敲門,喂喂,小姐起床囉,再不起床,雖然太陽沒曬進去,也曬得到屁股喔。說著毫無邏輯的玩笑話,等了幾分鐘實在沒聲音。她大概是睡死了吧,也奇怪了,昨天比我還早睡的人。

打開衣櫃,底下沒有如往常有人蜷縮在裡面睡。我的衣櫃大小還算剛好,她剛來的時候,覺得睡在裡面比較舒服,於是就把下層的東西給清掉,仔細打掃過一遍,還噴上薰衣草香水。但是她現在不見了,沒有睡在裡面,是會去哪裡了呢?

忽然感覺這個空間有些不對勁。對了,之前她在的時候,總是有種不現實的感覺,好像所有事情都拋諸腦後,什麼也不管地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,我以為這是戀愛的錯覺。如今感覺不同了,我對她的感覺還在,只是這個叫做我房間的空間中,沒有絲毫她的氣息,彷彿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來過這裡,薰衣草香水彷彿剛噴過似的芬芳,記得昨天就沒有味道了才對。是這樣嗎?這是我的錯覺嗎?她曾經存在這裡,曾經跟我一起吃早餐的錯覺嗎?

手機突然響起來了。我慌忙地翻棉被,找出昨天設定好當鬧鐘的手機。原以為是她打來的,沒想到是大學同學。雖然現在很不想接,接起來應該會發生不好的事,但究竟是怎樣不好的事,現在的我一時也想不到,只是直覺的認為。

「喂?」
「嘿,阿修。」
「原來是你喔。」
光是聽見聲音,就開始感到頭痛了。
「大家都找你很久了。這幾天都不接電話是怎麼回事啊。」
「沒有吧,我手機都開著啊,全年無休。」
「連這通電話在內,我已經撥你的手機撥了幾十通啦!你都沒有接到嗎?」
「這…」
「還有啊,我們一群人還去你的宿舍找你,可是你人都不在啊?去哪裡了?回老家也不說一聲,教授等我們報告已經等很久了。」
「這…你們有來嗎?」
「有啊,還特別買了披薩來找你,本來是打算給你一個驚喜,結果你人真的搞消失。」
「晚上我都在啊。」
「別說了。總之你不在就對了,別找藉口。」
「可是…」
「夠了。你現在能不能出來。」
「現在?!這個嘛…我還有點事。」
「你還能有什麼事!有什麼比團體作業更重要的嗎?」
頭痛越來越劇烈,幾乎讓我快呻吟出來的程度。
「你們可以去報告吧…」
「教授說全員到齊,聽懂了嗎?所有人,也包含你。不然我們整組都當掉。」
「這跟我又沒關係…」
「你再說一次。」
頭痛得讓我大吼大叫。
「跟我又沒有任何關係!東西都是你們作的,反正我也只是掛名而已,這個團體作業有沒有我都一樣不是嗎?你大可以去跟教授說,我沒有任何貢獻!反正我現在一點也不在乎、不想在乎!」
「你不在乎可是我們在乎!你自己也不會想想看,當初是說了什麼這次一定可以的話!我們才勉強讓你加入的,現在你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!總之你在對吧?我們現在就過去你宿舍,就算拖也要把你拖出來!聽到沒有!」
他掛斷電話。
頭痛得嚴重,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跟他們那些人吵架了。

重要的不是這些事情。她到哪裡去了…。
我的手機確實有開機,晚上也確實在家,可是他們找不到我,是怎麼一回事?
可是現在我不能被他們找到。
只有現在。
丟著滿桌的早餐,我拽了外套套上就趕出門。


首先跑離宿舍附近,特別繞了小巷,都是他們不知道的路,應該是安全的。
可是該從哪裡開始找起呢?原本想先去買藥的,現在頭痛似乎好了點,想了想,應該照著之前的路線吧,之前說好的約會路線走。應該有辦法找到她的。

跨越馬路,快步走過騎樓,路邊人看到我急忙的樣子,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也沒有多看幾眼。對,不干你們的事情,滾回去過你們的日子。轉搭幾班公車,都還沒看見她,那麼她應該是在公園吧,希望她在。

跳下公車,拋下背後司機破口大罵,一跳跨越了公園外圍的矮樹籬,一直線衝進了紀念碑中。
可是她也不在這裡,那該在哪裡呢?
想著想著,我的頭痛就愈發厲害,現在是呈現某種程度的波動,有韻律地…像是電話聲一響一響的…電話聲…聽起來像是真的電話聲。這麼想的同時,真的聽見了電話聲。

是哪裡的電話?我的手機嗎?從口袋掏出一看,不是。這個電話聲從來沒聽過,好像在某個角落。順著聲音來的方向,我隨著電話聲走。頭痛也跟著電話聲起伏。電話響,頭就不痛了。聲音消失的時候,頭痛一聲比一聲厲害。於是我跑起來,直到某個小角落,發現電線桿旁邊有公共電話亭,應該就是那電話在響。

接起來的同時,頭就完全不痛了。

「是妳嗎?」我說。
「…」
她沒有回話。
「我知道是妳,妳在哪裡?我正在找妳。到處都找不到呢。」
「對不起…」
「沒關係啦,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。沒關係啦,現在回去的話,早餐還是熱著的。妳不是喜歡吃吐司,抹上一層花生醬?」
「…」電話那端傳來了抽泣聲。
「怎麼了?不要哭哪,我就在這裡不是嗎?」
「嗯…」
「我就在紀念碑那裡等妳過來。好嗎?」

「你的頭痛好了嗎?」
「頭痛?…啊,剛才是有點痛,現在完全好了,沒感覺了。」
「因為我不小心把你慢慢拉到我們的世界來了,所以你在你的世界不適應,會覺得頭痛。對不起…我原先以為這一點也不嚴重…」
「這不是妳的錯。好嗎?是我選擇的,妳不是也說過嗎?」

「你知道嗎?我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。」
「大概知道吧。」
「不對,你不知道,因為我們的世界裡,沒有像你那邊,那麼漂亮的樹、美麗的花、複雜的建築物、表情豐富的人們,我們只是在我們的世界裡面活著,隨波逐流。在我察覺的時候,我發現站在你家門口,我不知道為什麼敲了門,也不知道為什麼,我們就這麼在一起了幾天的時間。我記得好清楚好清楚,每分每秒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的時間是那麼充滿著光芒閃閃發亮,亮得讓我快睜不開眼睛,沒有意識到這樣作其實是錯的。」
「我也一樣!」我說,「我跟妳在一起也過得很快樂!以前都不知道在做什麼,直到妳出現了才感覺到生命的意義!」
我似乎感覺到她在搖頭否認,儘管只是感覺,卻從話筒那端傳來非常的真實的確信。
「不是,一瞬間因為我們的世界有了連接點,但是我不能把你從你的世界拉過來,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。」
頭開始,漸漸地開始痛。像心電圖似地,一波波加速的頻率痛著。
「我怎麼樣都好!拜託妳不要走!」

「讓我說最後一個故事好嗎?」
「…我不要最後。」
她自個兒開始說了。

「有一天,原本平靜的河流上,一只漂流木就這麼自然地順流而下,而被另外一塊站在岸邊的木頭堵住,暫時停止了流浪。
「可是呀,漂流木是不可能脫離河流上岸的,那是屬於漂流木命運,我們終究要順流而下,不是停駐在岸邊。後來漂流木慢慢發現,在岸邊的木,就快要被自己拖下水,有可能就這麼一起流浪下去。」

「我不是。」我很堅定的說,「我知道妳的故事在說什麼,我不是。我可以拉妳上來。拜託,聽我的…」
「你是呀。因為我所說的話,不是說給任何人聽的,應該屬於我的獨白,你都能聽得懂,其實你知道我在說什麼,就像這個故事,你有一部分跟我相同的氣息,讓我被你勾住,一時停駐在岸邊,可是再這麼下去,你越來越像我,身上充滿了隨波逐流,放棄一切…我好怕你真的會跟著我,就這麼流浪。可是你還有選擇,這是你的權力而我沒有的,可以選擇不要放棄。我希望你選擇那一邊…」
「等一下、我…!」
「就這樣囉…掰掰…」
由於頭痛得太厲害。實在聽不清楚她接下來說了什麼話。我也說不出口,甚至要說什麼,都已經忘記了。


頭痛消失的時後,已經是過了多久的事情,我也不曉得。剛才忘記了什麼,做了什麼,什麼都想不起來。只記得好像是很哀傷的事情,但是現在一點也不在意了。


(99年大學學測作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