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/02/05

[短篇]「漂流木的獨白」

喝下第一口咖啡後,她僅僅只說了一句話,就將我所有回籠睡意趕出身體,用另一種彷彿從另一個世界才有的氣息,就像是我喝了那杯冒著蒸氣的熱咖啡流入剛起床的身體,溫暖從喉嚨灌入,閉上眼睛等待暖流遍佈全身,於是充滿了幸福感。彷彿身在另一個空間似地,我也充滿了幸福的感覺。

「好好喝。」她說。

我們認識的第三天早晨,從我為她煮的咖啡開始。


「這是什麼?」
她指著塗抹花生醬的,已經烤過呈現朝陽般美麗金黃色的微焦吐司片。
「吃吃看。」 我這麼回答。
「好。」
她拿起吐司,咬了一口,在嘴中咀嚼。我盯著她的表情看。就跟向日葵慢慢綻放的樣子,她露出了微笑。
「好好吃。」
這可能是她僅有的形容詞了。


吃完早餐後,我們照昨天晚上規劃好的行程。我們昨天決定每天晚上都這麼作。準時九點鐘出門,因為這樣可以避開上班上課的人群,出門看見的人不會太少,但也不會太多,這樣的話坐公車移動時不會擠不上車。

她背著她自己的奇怪形狀背包,形狀像是青蛙,她說這是荷葉型。我再次穿上了唯有那麼一百零一套的出門裝,牛仔褲與格子T恤。我們便互相手牽著手出遊。

要說為何我這麼閒的原因,當然因為我還只是個大學生,這世界不缺我一個,也成不了氣候。所以說有我、沒有我的存在,大學是沒有任何損失。其他人只要依照原先設定的目標,選課後上課,等著考試,拿到學分,穩當的畢業。幾乎是已經確定結果的大學生活,這樣子的生活無論有沒有我,依然可以順利地運轉,因此,我不需要上學。


「那你的大學生活怎麼辦?」她問。
「我按了暫停。」
「暫停?」 
「對、暫停。顧名思義,只要按下暫停,什麼事情都可以暫時停止,給自己思考的時間,瞭解之前所作所為究竟是對是錯,抑或將來的路要怎麼走。」
她笑了。
「所以跟我在一起的時間,是你的暫停時間囉?」
「也可以這麼說吧。」
「可是我的時間繼續流動,我並沒有按下暫停。」
「嗯。」
「你也是,你的時間跟我在一起,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,你的大學生活雖然按了暫停,我們的時間卻是持續的累積著。」
我仔細想想,點頭。

她突然認真地說。
「所以說,再也不要用暫停來形容自己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你仍然持續在前進啊,只是換個場所,空間的轉換讓你覺得之前的人生不見了、可能結束了。其實只是接上另外一段的故事。不過…你需要回頭…看看自己的故事…」
「故事嗎?」
「我喜歡用故事當作比喻。」
「瞭解了。」
「你真的瞭解嗎?」她歪著頭問。
「…仔細想想,應該不瞭解。」
「所以說囉,你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。」她說,「不經思考就接下去講話,那我所說的話不就白費了嗎?這些話或許只說一次而已,之後的時間你就再也聽不到了。」
「我會把它牢牢記住。」
「不一樣的。」她搖頭,「回憶就只是回憶,當下的珍貴只有成了回憶之後才會珍惜、才會後悔。時間不會等你,這些在當下都知道,可是後悔莫及。回憶起來,曾幾何時的我在作什麼?後悔了嗎?時間已經無法倒轉的時候再後悔,那種人生的結末沒有人想身處其中。」

我知道,她正在訴說屬於她的「獨白」。



走出這條住宅圈的巷子後,隨即迎面而來的紅綠燈,預告著前方路口,我們跟著小綠人的步伐走過馬路,到了另一端的繁華街騎樓,接著再走十公尺。接連五個或正或歪的公車站牌就在面前。

我抬頭看公車站牌,找我們要搭乘的路線與路線圖。
她跟著我看。
「教我怎麼看。」她說。
於是,我手指著路線圖,跟她解說我們現在在哪裡,要去哪裡,中間會經過幾站。
「原來是這樣呀。」

她沒搭過公車,我並不驚訝。我慢慢接受她所不懂的事物,相反地,也更疑惑她怎麼會知曉我生活中的某些事物。



有次我是這樣問的。
「妳懂讀心術?」
「什麼是讀心術?」
問題與問題相撞了。
「就是說…我覺得,妳莫名其妙會說一些,我心裡的話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她點頭。

「不見得是因為讀心術吧。」
「哦?」
「人之間有某種相通的門。就像一條隧道,我們雖然沒有護照,還是可以自由出入對方的國境。」
「這種隧道就是我所謂的讀心術。」
「不一樣啦。」她說,「那是像默契一樣的東西。就像我們都知道,某個轉角過後,有一顆老樹,垂下來的樹支幾乎快可以用手鉤到,小時候只要經過那個轉角,我們會開始比賽,跳幾次之內要摸到樹支。別人都不知道我們在作什麼,兩人私下約好的事。」

她舉例的轉角的那顆老樹,在記憶中有點印象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她說那是顆有粗壯樹幹的老樹,從小孩子來看,那樹跨越了好高好高的圍牆,彷彿是為了要跟小朋友遊戲而仁慈地將一隻手伸出來。


「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吧?」我問她。
「這個嘛,我也記不清楚。」她回說。

這是我們認識第二天的對話。


在公車上,窗外忽然降起驟雨。
由於我沒帶傘,抱怨這雨怎麼下得如此突然,一邊找尋背包是否有多帶任何雨具。
她用手指戳了我,我把目光轉向她。
沒想到她手上竟然拿著雨傘。
「早上出門我有看到氣象報告。」她說。
「妳…」我還在思索她怎麼懂得看電視,不過這個想法旋即消失了,她的事情一直是很奇怪的。
也就是說,我也是很奇怪的,竟然跟她這麼一個怪人在一起。

把雨傘收回背包,「再一站就要下車。」
她輕輕點頭。

幸運的是,雨竟然也停了。
究竟只是我運氣好,或者她帶了什麼神力。
畢竟再怎麼看她也不像是普通人。

走到我們要去的目的地公園,那裡有為了戰爭而立的紀念碑。我很喜歡這個紀念碑,雖然它是為了紀念在上次由我國發動的戰爭,失敗後所紀念戰爭犧牲者的東西,況且現在再怎麼看,當初發起戰爭都是我們這邊有錯,縱使錯不及子孫,心中對敵對國也不曾有絲毫的愧疚感。總而言之,我喜歡這個紀念碑,是由於它的形狀,扭曲得相當不自然,麻花捲型的物體再遭到科幻形式的、像黑洞那種天體等級的扭力所變形出來的產物。

在紀念碑的正中央下方,是作成涼亭的形狀,我們坐在那裡面休息。而只要坐著抬頭看,紀念碑中有更複雜,恍如碎形圖案的建築工法又別有洞天。

「你很喜歡這裡吧。」
「對。說不上來的喜歡,跟這裡的代表意義沒有關係。」
「我知道,當看著天頂的時候,有種視線不由自主地漸漸吸進去的感覺,靈魂都要被吸進去那樣,黑洞似的感覺。」
「妳果然懂我的意思。」雖然我沒有講出來,但是像「黑洞似地」的這種表現,她跟我是一樣的。
她搖搖頭。「我不懂。只是把感受到的東西原原本本地說出來。」
「不覺得這也太巧了嗎?」
「光是我們的相遇,我想已經比走在路上被空罐砸到頭的機率還低了吧。」
「那機率是多少?」
「不知道,空罐率沒有計算公式,無從得知。」
「那種事會發生嗎?」我問,「我從來沒被空罐砸到頭過。」
「從來沒有?」
「從來沒有。」
「那機率就會變高了。」她回答,「每個人一生,至少會被空罐子砸到頭一次,這是無傷大雅的命運小玩笑。可是不應該這樣,這種只有我一個人不好的事情,都覺得不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。」
「嗯,這應該不是我的錯吧。可是總覺得是我的錯,結果就這樣被絆住,只是個空罐子,卻讓我無法站起來前進。」我模仿她的說法。
「你開始懂了呢。」
她笑說,無奈的笑著。笑容背後的無奈是從哪裡來的,我還不懂。



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
「名字?」
她沒有名稱這種概念嗎?
「要怎麼…叫妳。」
「我沒有名字。」她直截了當的回答,就像這種事理所當然似的。
「但是…妳總有同伴吧。同伴都怎麼叫妳?小名也好,告訴我吧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這樣我才知道該怎麼稱呼妳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,別人才知道是妳。」

她皺著眉頭,仔細想了想。
「可是我們不用名字叫的。」
「那…要怎麼溝通?」
「很簡單呀,像我們現在這樣,自然地講話就可以了。」
「這…」
她噗一聲笑出來。
「你好奇怪。」
「什麼?哪裡怪?」
「你想表明的,應該是沒有名字的話,你們講的話就不能區別你我,對誰講都不知道了,誰要聽你話,也都不知道了。所以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,對吧?」
「…是沒錯啊。」她的聰明遠超過我想像。
「可是呀,在我們的生活中,說不到幾次話。就算真的好不容易,大家都聚在一起了,這是很少發生的情況,真的,從我阿嬤的阿嬤都沒有聽說過,所有族人都聚在一起,那是傳說中的景象。」
「嗯嗯。」我附合她,繼續聽著。
「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講的話,都是對大家說的,對每個人說的。」
「這樣子好奇怪。」
「嗯?」她搖頭,「不會呀,哪裡怪你說說看。」
「這樣子就不知道是不是對著我講話了。應該會聽不懂吧。」

「不會唷。」
「咦?」
「我們每個人都有相同的內在,說話的時候不是對誰說,大家都聽得懂;反過來說,聽得懂的人,就是我們的伙伴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
「你聽懂了。」
「嗯?」
「你聽懂了。所以你也是我們的伙伴。果然吧,呵呵,我早就知道了。你一定是跟我們很相像的人。要不然我也不會來到你身邊了。」
「…是嗎…」
我開始覺得有點感傷,說不出哪裡,好像聽著一段悲哀的音樂,心裡也起了某種共鳴。

「可是,我們遲早會分開的。」她說。
「咦?分開…?怎麼會。」
「可能是明天的事情,也可能是幾十年後的事情。說不準的。」
「妳要去哪裡了嗎?」
「不是。分開是很自然的事,你、我。我走左邊,你走右邊。這樣就分開了,將來會不會相遇也不知道,這種事就是這樣子。」
「緣分已盡?」
「你要用那種曖昧的說法也可以。這都是註定好的,雖然你不知道,但是你也有參與決定。」
「我有嗎?」
「有。」她慘笑著說,這是我們認識第一天的對話。



說起來,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四天了。
早上起床,我照樣煮了咖啡,烤好吐司,把花生醬從冰箱拿出來,把很難轉的瓶蓋先轉開,這樣比較容易使用。環視桌面,該有的早餐都到了,該有的餐具也到了,打開窗簾,讓窗外的陽光照射在餐桌上,閃亮亮的早餐,應該會讓每個剛起床還沒睡醒的人強烈的震撼吧。

我向衣櫃敲門,喂喂,小姐起床囉,再不起床,雖然太陽沒曬進去,也曬得到屁股喔。說著毫無邏輯的玩笑話,等了幾分鐘實在沒聲音。她大概是睡死了吧,也奇怪了,昨天比我還早睡的人。

打開衣櫃,底下沒有如往常有人蜷縮在裡面睡。我的衣櫃大小還算剛好,她剛來的時候,覺得睡在裡面比較舒服,於是就把下層的東西給清掉,仔細打掃過一遍,還噴上薰衣草香水。但是她現在不見了,沒有睡在裡面,是會去哪裡了呢?

忽然感覺這個空間有些不對勁。對了,之前她在的時候,總是有種不現實的感覺,好像所有事情都拋諸腦後,什麼也不管地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,我以為這是戀愛的錯覺。如今感覺不同了,我對她的感覺還在,只是這個叫做我房間的空間中,沒有絲毫她的氣息,彷彿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來過這裡,薰衣草香水彷彿剛噴過似的芬芳,記得昨天就沒有味道了才對。是這樣嗎?這是我的錯覺嗎?她曾經存在這裡,曾經跟我一起吃早餐的錯覺嗎?

手機突然響起來了。我慌忙地翻棉被,找出昨天設定好當鬧鐘的手機。原以為是她打來的,沒想到是大學同學。雖然現在很不想接,接起來應該會發生不好的事,但究竟是怎樣不好的事,現在的我一時也想不到,只是直覺的認為。

「喂?」
「嘿,阿修。」
「原來是你喔。」
光是聽見聲音,就開始感到頭痛了。
「大家都找你很久了。這幾天都不接電話是怎麼回事啊。」
「沒有吧,我手機都開著啊,全年無休。」
「連這通電話在內,我已經撥你的手機撥了幾十通啦!你都沒有接到嗎?」
「這…」
「還有啊,我們一群人還去你的宿舍找你,可是你人都不在啊?去哪裡了?回老家也不說一聲,教授等我們報告已經等很久了。」
「這…你們有來嗎?」
「有啊,還特別買了披薩來找你,本來是打算給你一個驚喜,結果你人真的搞消失。」
「晚上我都在啊。」
「別說了。總之你不在就對了,別找藉口。」
「可是…」
「夠了。你現在能不能出來。」
「現在?!這個嘛…我還有點事。」
「你還能有什麼事!有什麼比團體作業更重要的嗎?」
頭痛越來越劇烈,幾乎讓我快呻吟出來的程度。
「你們可以去報告吧…」
「教授說全員到齊,聽懂了嗎?所有人,也包含你。不然我們整組都當掉。」
「這跟我又沒關係…」
「你再說一次。」
頭痛得讓我大吼大叫。
「跟我又沒有任何關係!東西都是你們作的,反正我也只是掛名而已,這個團體作業有沒有我都一樣不是嗎?你大可以去跟教授說,我沒有任何貢獻!反正我現在一點也不在乎、不想在乎!」
「你不在乎可是我們在乎!你自己也不會想想看,當初是說了什麼這次一定可以的話!我們才勉強讓你加入的,現在你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!總之你在對吧?我們現在就過去你宿舍,就算拖也要把你拖出來!聽到沒有!」
他掛斷電話。
頭痛得嚴重,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跟他們那些人吵架了。

重要的不是這些事情。她到哪裡去了…。
我的手機確實有開機,晚上也確實在家,可是他們找不到我,是怎麼一回事?
可是現在我不能被他們找到。
只有現在。
丟著滿桌的早餐,我拽了外套套上就趕出門。


首先跑離宿舍附近,特別繞了小巷,都是他們不知道的路,應該是安全的。
可是該從哪裡開始找起呢?原本想先去買藥的,現在頭痛似乎好了點,想了想,應該照著之前的路線吧,之前說好的約會路線走。應該有辦法找到她的。

跨越馬路,快步走過騎樓,路邊人看到我急忙的樣子,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也沒有多看幾眼。對,不干你們的事情,滾回去過你們的日子。轉搭幾班公車,都還沒看見她,那麼她應該是在公園吧,希望她在。

跳下公車,拋下背後司機破口大罵,一跳跨越了公園外圍的矮樹籬,一直線衝進了紀念碑中。
可是她也不在這裡,那該在哪裡呢?
想著想著,我的頭痛就愈發厲害,現在是呈現某種程度的波動,有韻律地…像是電話聲一響一響的…電話聲…聽起來像是真的電話聲。這麼想的同時,真的聽見了電話聲。

是哪裡的電話?我的手機嗎?從口袋掏出一看,不是。這個電話聲從來沒聽過,好像在某個角落。順著聲音來的方向,我隨著電話聲走。頭痛也跟著電話聲起伏。電話響,頭就不痛了。聲音消失的時候,頭痛一聲比一聲厲害。於是我跑起來,直到某個小角落,發現電線桿旁邊有公共電話亭,應該就是那電話在響。

接起來的同時,頭就完全不痛了。

「是妳嗎?」我說。
「…」
她沒有回話。
「我知道是妳,妳在哪裡?我正在找妳。到處都找不到呢。」
「對不起…」
「沒關係啦,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。沒關係啦,現在回去的話,早餐還是熱著的。妳不是喜歡吃吐司,抹上一層花生醬?」
「…」電話那端傳來了抽泣聲。
「怎麼了?不要哭哪,我就在這裡不是嗎?」
「嗯…」
「我就在紀念碑那裡等妳過來。好嗎?」

「你的頭痛好了嗎?」
「頭痛?…啊,剛才是有點痛,現在完全好了,沒感覺了。」
「因為我不小心把你慢慢拉到我們的世界來了,所以你在你的世界不適應,會覺得頭痛。對不起…我原先以為這一點也不嚴重…」
「這不是妳的錯。好嗎?是我選擇的,妳不是也說過嗎?」

「你知道嗎?我們的世界是不一樣的。」
「大概知道吧。」
「不對,你不知道,因為我們的世界裡,沒有像你那邊,那麼漂亮的樹、美麗的花、複雜的建築物、表情豐富的人們,我們只是在我們的世界裡面活著,隨波逐流。在我察覺的時候,我發現站在你家門口,我不知道為什麼敲了門,也不知道為什麼,我們就這麼在一起了幾天的時間。我記得好清楚好清楚,每分每秒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的時間是那麼充滿著光芒閃閃發亮,亮得讓我快睜不開眼睛,沒有意識到這樣作其實是錯的。」
「我也一樣!」我說,「我跟妳在一起也過得很快樂!以前都不知道在做什麼,直到妳出現了才感覺到生命的意義!」
我似乎感覺到她在搖頭否認,儘管只是感覺,卻從話筒那端傳來非常的真實的確信。
「不是,一瞬間因為我們的世界有了連接點,但是我不能把你從你的世界拉過來,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。」
頭開始,漸漸地開始痛。像心電圖似地,一波波加速的頻率痛著。
「我怎麼樣都好!拜託妳不要走!」

「讓我說最後一個故事好嗎?」
「…我不要最後。」
她自個兒開始說了。

「有一天,原本平靜的河流上,一只漂流木就這麼自然地順流而下,而被另外一塊站在岸邊的木頭堵住,暫時停止了流浪。
「可是呀,漂流木是不可能脫離河流上岸的,那是屬於漂流木命運,我們終究要順流而下,不是停駐在岸邊。後來漂流木慢慢發現,在岸邊的木,就快要被自己拖下水,有可能就這麼一起流浪下去。」

「我不是。」我很堅定的說,「我知道妳的故事在說什麼,我不是。我可以拉妳上來。拜託,聽我的…」
「你是呀。因為我所說的話,不是說給任何人聽的,應該屬於我的獨白,你都能聽得懂,其實你知道我在說什麼,就像這個故事,你有一部分跟我相同的氣息,讓我被你勾住,一時停駐在岸邊,可是再這麼下去,你越來越像我,身上充滿了隨波逐流,放棄一切…我好怕你真的會跟著我,就這麼流浪。可是你還有選擇,這是你的權力而我沒有的,可以選擇不要放棄。我希望你選擇那一邊…」
「等一下、我…!」
「就這樣囉…掰掰…」
由於頭痛得太厲害。實在聽不清楚她接下來說了什麼話。我也說不出口,甚至要說什麼,都已經忘記了。


頭痛消失的時後,已經是過了多久的事情,我也不曉得。剛才忘記了什麼,做了什麼,什麼都想不起來。只記得好像是很哀傷的事情,但是現在一點也不在意了。


(99年大學學測作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