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/06/23

「當一天的老師」.3

97年學測作文題目
「當一天的老師」.3


婉璇說:「可以問問題嗎?」
「當然可以呀,今天一天,我是婉璇的專屬老師唷。」
「那芠芠老師,我有一個問題。」婉璇舉手發問。
「好,婉璇同學請說。」
「芠芠老師現在有男朋友嗎?」
「現在沒有。」
「是喔…」
「小朋友這麼早熟!那老師也要問婉璇,妳現在有沒有喜歡的男生?」
婉璇臉紅了。
「快偷偷跟老師講是誰,保證不告訴妳媽媽。」

我蹲下來,讓婉璇微微的呼吸貼近耳邊。婉璇的心裡想著我不認識的男生,從婉璇說話時呼吸的起伏傳來,好像輕風,樹叢間萌芽的脈動。

於是我好像變成了婉璇,看見那小男生為婉璇說話,小男生由於害羞又摸不清楚自己心情,找不到詞彙表達,肢體卻自然地想在婉璇面前耍帥,展現自己美好的一面。繼續聽著婉璇的話,說不定也會回憶起肩併肩傳紙條的日子。

我們就像母女一樣牽著手,邊談天邊走路。大部分是我聽婉璇說學校的事,媽媽的事,還有電視卡通的事。表姊與我想像的不同,甚至換種說法,比我想像中的堅強多了。因為婉璇說的那個散發出透明又溫暖母親光輝的媽媽,怎麼也無法跟我記憶中會賞男生巴掌的表姊拼湊起來。讓我強烈意識到時光的流變,我們確實長大,而在我尚未理解過來的時候,與表姊之間友情與親情的關係早就改變了。

雖是自從大學畢業後就理解的事,一次又一次的畢業典禮提醒,曾經在一起的人,一旦面臨了不可避免的契機,旋即從此消失在你眼前,約定是如此輕浮空泛。

「芠芠姊不開心嗎?」
我動搖了。婉璇觸碰到我花好幾年細心藏起來不想輕易流露出的那一塊。

此時手機響了,我趕緊接起來,聽到表姊的聲音。
「喂?」
「芠芠妳還好嗎?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。」
電話傳來表姊的聲音,一如我以前聽到的,從黑暗裡幫我開門,看見光亮所在的聲音。
「剛才婉璇才跟妳說同樣的話,你們真的是母女耶。」表姊又在這種恰好的時機打電話給我,只能說表姊有種關心人的天份。
「那真的是太好了。」

「婉璇跟妳很像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婉璇這孩子很可愛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又不是在稱讚妳。」我看向婉璇,婉璇似乎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,眼神向我渴求著。

「好了,先告訴我妳今天打算什麼時候來接婉璇,再讓婉璇跟妳講。」
「大概還是半夜吧,我現在人在美國。」
「這樣啊,總之今天會來就好,電話給婉璇聽噢。」
「嗯。」

婉璇用雙手抱著手機,低頭左耳貼緊,深怕摔壞似地,不知道表姊跟我講電話的時候是否也是這個動作。講了幾句話,婉璇把手機還我。

「喂。」
「我有告訴婉璇一定要聽妳的話。」
我不明白表姊的意思,卻有種非常哀傷的感覺。
「妳今天一定會來吧。」
「當然,我從來沒有失約過,對吧?」
的確在記憶中表姊從來沒有說謊,即使一點小事她也誠實對我說。
「今晚十二點,可以嗎?」表姊說。
「十二點。」我確認似地覆誦。
「不見不散。」
「嗯,不見不散。」


即使把住處附近所有能閒晃的地方走過,今天的手錶卻不知怎麼爬不快,平常上班明明處理幾份文件後就有人找我去吃飯。於是搭捷運去電影院看早場的卡通片,然後到麥當勞吃午餐。我們坐在麥當勞靠窗的位置,看外面商圈忙碌的生活,很難相信過去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這片混亂。

我非常不擅長與小孩子相處,我想是由於沒什麼領導天份的關係,從小就不曾擔任過代表類的職位,也不懂得如何推銷自己,那與我的個性不合。曾在電視上看過每天苦守空閨,吟詩讀書的古裝劇,於是完全不可理喻的把自己投入那哀怨的性格,以為那就是自己天生該有的樣子,即使在學校有另一個面具。

「芠芠。」一個不是婉璇的聲音叫我。
轉頭看,原來是史密斯。
「真巧,妳也在這裡吃飯啊,我可以坐妳旁邊嗎?」
「可以啊。」
「那小孩是…」
「婉璇,我表姊的小孩。」
「噢,我還以為是妳的,沒想到孩子長這麼快。」
「放心好了,還不打算那麼早生。」
「說得也是,妳應該是打算單身快活的人。」

「所以妳今天帶小孩放假囉?」
「你才是,公司離這裡很遠吧,特別跑來這邊吃飯,難不成是為了看我?」
「一半啦,另一半是跑公差。」
「說這種話我也不會感到特別高興的啦。」
「我知道啊,這代表我很誠實。」

史密斯算是滿有個人魅力的男人,跟他對話的時候,他無時不保持微笑,並不是很做作的笑容,也不會因為對方是異性就搞笑,或心理上有一段距離,以至於說話的時候話不像是從嘴巴說出,不經修飾而渾然表達出史密斯此人的發言,以至於每次與史密斯對談,彷彿用靈魂在對話的感覺。我非常喜歡他這點。

「芠芠…妳找到新工作了嗎?」
「請朋友幫我介紹所以很快就找到了,搬家之後好像就沒聯絡了吧?」
「那天我聽到妳要辭職的時候嚇一大跳,而且當天就清好辦公室,我到辦公室時妳已經走了。就連手機什麼的都換了,打去妳的宿舍也沒人接,最後發現我聯絡妳的方法僅剩電子郵件,然後就一天發一封信。」
「剛搬家那幾天我沒空,後來又忙著找新工作,所以一直沒有回,放久了就忘記了,抱歉。」
最後能說的話也只有抱歉而已。

「那…新工作還順利嗎?」
我指指婉璇說:「這孩子是昨天半夜來的,老闆還心甘情願放我一天假。你說順不順利呢。」
「妳真不簡單。」

「從妳第一天進公司的時候我就知道,像妳這樣馬上能融入新環境的人,只要再稍微努力的話,馬上像電燈那樣瞬間亮起來。其實到最近辦公室還在講妳的事情,說這件事情沒有妳在就沒辦法處理的又快又好,很多事情少了妳就不順利,遇到很多問題。我在想這個公司是怎麼回事,妳也不過才來一兩年,之前看不見的問題都被引出來了。妳大概有某種和別人在一起才會發揮出的天份吧。」

史密斯說這些話的時候,眼神閃著光芒,我不確定那是否是眼淚的反光,還是因為我心裡慢慢厭倦新生活,此時史密斯突然出現,讓我覺得過去的日子像黃昏似地招手喚我回家,只是時光無法倒流。

「沒有跟其他同事聯絡嗎?」
「最近才開始。」
婉璇拉拉我的衣袖,跟我說她吃完了。也可能察覺到我不太想跟史密斯聊下去。

「妹妹在忌妒我跟芠芠姊姊嗎。」史密斯說。
婉璇很乾脆的點頭承認。
「那這個給誠實的小孩當獎勵。」

史密斯拿兒童餐送的玩具跟婉璇玩起來。其實不用猜也知道,不會是什麼巧合,史密斯一定是看到我才進來麥當勞吃的,還特地點了兒童餐。史密斯一定也知道我看得出來他想做什麼,所以也沒有解釋,我們自然地相處,這些事情從以前就有默契。


史密斯還要趕回公司,我們在麥當勞門口道別。
看史密斯往正前方直走,漸行漸遠的背影,似乎給我過去拉住他的機會。但只是一瞬間的想法,而婉璇的手還把我拉在這邊的現實。

「那個人是芠芠姊以前的男朋友嗎?」婉璇問。
「嗯,是啊。」
「為什麼會分手了呢?」
「為什麼呢…原因很複雜吧。」

「史密斯真的幫我做很多,可是我想要的並不是像他這樣的人。該怎麼說好,當我想幫他做什麼的時候,他總是說不用,非常愛護我,我卻感覺被關在看不見的牢籠。少女時期曾經像憧憬月亮一般,以為命運叫我成為被保護性格的人,最後發現月亮不過是水面的倒影,就連自己的個性、適合與什麼樣的人交往,都沒辦法在出生的時候完全理解,而被其他事物迷惑。然後我才真正面對自己。當我真正看自己的時候,發現身邊的一切竟然顯得如此荒謬,於是就把工作辭掉,也跟史密斯分手了。」

「總而言之,就是個性不合啦。」
「嗯。」

婉璇應該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,但是有接收到我想說的意思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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